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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梦
“我说，托雷基亚，你好像和谁都能聊在一起，为什么会只有父亲一个朋友呢？”
难得没有带着赌气的少年声音在身后响起，托雷基亚侧了侧身，目光并没有从光屏上挪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那是两码事。”他勉强给出了一个答案，注意力只分出去了三分之一。
泰迦摸了摸自己的天线，倒也没有因为这种敷衍的语气而感到气愤。他知道托雷基亚关注这桩黑市拍卖有一段时间了，似乎是里面有他好奇的材料，但又不清楚到底被藏在了哪里，所以干脆留意一下拍卖时间，遥遥指挥一个人来替他拍下这件物品。
那个人坐在第37号位席上，泰迦隐约记得他来自一颗叫特里的行星，名字应该是叫……
“修斯，就是这件，出价吧。”
托雷基亚突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句，泰迦的视线落在光屏上，37号红绒沙发里坐着的男人低下头，按动手中遥控器上的出价按钮。
泰迦对托雷基亚会感兴趣的材料一点探知欲望都没有，大概是出于某种逃避的心理，只要不知道，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也许这点材料还不够他做研究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泰迦乐观地想。
而且托雷基亚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搞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尤其是在失去格里姆德以后，不得不和这个修斯共生来治愈伤势，他甚至贡献出了一些那个乱七八糟的大脑里的宝贵知识出来，通过施恩和洗脑迅速组建了一支属于行星特里、或者说属于托雷基亚的敢死队来。
这些人没少给泰迦造成困扰，杀又不能杀，放着不管又很麻烦，最后就折中成了目前的局面——泰迦蹲在恢复了许多、至少已经能离开人间体独自行动的托雷基亚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当然，在托雷基亚的视角看来，被拴在身边的反而是泰迦。
这两人的说法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失去了格里姆德不代表失去了一切，至少托雷基亚的脑袋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使的。他并没有莽莽撞撞地跑出去撞枪口，而是挑选了一个不起眼的星球，然后不起眼地签订了共生的协议，最后不起眼地在这里龟缩发展，直到泰迦追着邪神残余的气息跑到他的眼前。
不知道见面第一句话应该是“你怎么还活着”或是“托雷基亚你不要想再作恶”，结果就是一言不发，两个人静静伫立，凝望许久。
到最后还是托雷基亚率先笑了起来，和当初一样语调回转地喊他：泰罗的儿子。
泰迦早就已经不会再为了这个称呼生气了，甚至于现在稍微显得有些怀念。
当他长大到察觉时间洪流无可阻挡，他开始重复回忆着一些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人的脸。
其中当然也包括他那个讨厌的宿敌，托雷基亚。
“托雷基亚。”泰迦抱着一个白色的抱枕，把下巴搁在柔软的绒布上。
被叫到名字的人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投到了那个看起来很需要人陪伴聊天的小家伙身上。
“什么事？泰迦。”
这不是会好好喊他的名字吗？非要一副不踩地雷死不休的样子强调“泰罗的儿子”这个名词。
撇了撇嘴，泰迦迎上那双猩红的眼。
“你没想过去认识新的朋友吗？”
没有新意的问题。托雷基亚兴致缺缺，连逗小孩玩的想法都没升起来。
“不想。”
“为什么啊！你要是缺朋友的话，就算在光之国找不到，宇宙那么大，总能遇见几个和你聊到一起的坏蛋宇宙人的吧。就像我也认识了泰塔斯和风马……”
“泰迦。”托雷基亚稍显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你的、你们的自以为是吗？”
“那算什么啊！我哪里有自以为是！还有‘你们’是谁啊！”
小孩哇哇大叫地吵闹了起来，托雷基亚捂住了一边的耳鳍，等他安静下来才放下手。
“你在地球生存的时候，见到过工藤优幸他们使用那种机器吧？类似于光之国的光屏、名为‘电脑’的器材。”
泰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顶着一头问号等待解答。
托雷基亚显然也没卖关子的打算，语气平淡地继续说：“电脑曾经叫做‘图灵机’，因为是一名叫做图灵的人类男性提出并研制出来的。这名叫做图灵的人类在这个族群里都算得上佼佼者和精英，而他没能活过41岁。”
泰迦歪了歪头，“因为他生病了吗？还是意外？”
托雷基亚摇了摇头，“他自杀了。”
泰迦惊愕地看着他，“为什么啊？那个叫图灵的人类那么厉害的话，不应该被很多人崇拜和喜爱吗？为什么还会自杀？因为……呃，心理疾病吗？”
“因为他是少数者。”托雷基亚似笑非笑。
“他是一名同性恋者，地球上的人还保留着最原始的交配观念，认为雄性应该和雌性在一起繁殖，不然就是错误的，应该被抹杀的。于是他们强迫图灵接受矫正性取向的激素治疗，这些药物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大脑和所有的自尊，最后在他41岁那年，图灵选择用自杀结束自己的一生。”
那是一个遥远星球上的、和他们无关的故事。托雷基亚如此平静地叙述出来，泰迦很难从他的语气里揣测出什么，但是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抬手抓了抓脸颊。
“我不太能明白那位……图灵先生过去所处的境地，但是要是我被整个社会排挤的话，也会很难过吧。”
能理解到这一步……还真是长大了不少。托雷基亚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而泰迦的话还没说完，他认真地看着他：“那么，托雷基亚，如果你是这样一名少数者，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托雷基亚一瞬间不太能判断出泰迦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信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个孩子都看在了眼中，现在又为什么要明知故问这样一个问题。
“人类创造电脑就是为了让机器代替人类来思考，那么，机器能不能像人一样思考呢？当然，机器不会像人一样。”托雷基亚摊开手，用隐晦的方式去回答这个问题。
显然这对于泰迦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了，这次他双手都抬了起来，握住两侧的奥特天线摇头晃脑。
“虽然我搞不太明白，但是、但是我觉得机器也会有自己的思维方式，难道要因为思考方式不一样，我们就认为他们不会思考吗？美利花可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的伙伴啊！”
少年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些被托雷基亚的逻辑搞晕的迷茫，可眼神却很坚定，一如在地球上，逆着阳光落下时一样。
真刺眼啊。
“你长大了，泰迦。”托雷基亚没由来地感叹一句，目光重新落在了光屏上，修斯已经成功拍下了他想要的那件材料。
“哈？当然，我总会长大的。那你呢？”
托雷基亚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起来，在行星特里的夕阳下显得朦胧不清，如白日梦境一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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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3 16:3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