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伽】狐の窓

cupid

        那是个开满了花的星球，在到达之前，凯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原来一个星球可以开那么多的花。
        是挨挨挤挤的那种，几乎没有办法落脚，却意外的亲密团结，看起来和谐极了。明明花并没有多漂亮，更甚至连花的形状看上去都简单到令人惊讶，但就是有种格外圣洁的感觉。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星球即将要被破坏的样子，难道是圆环终于要坏掉了吗？
        凯想得出神，他散步一样游走在花儿们的中间，那些他不认识的各色小花拥住他，笑嘻嘻地无声说着属于它们的悄悄话。一阵风吹过，带着它们大胆地推怂起彼此，像一群闹闹腾腾的小姑娘，却又都因为胆怯，而没有更多动作。
        “呐，你好啊，迷路的旅人。”一个轻细的声音跟着风传到了凯的耳边。
       凯转过身，看见了一只小小的狐狸，还没有那些花朵们高，白色的绒毛在风里摇动，它用两条后腿直立着站在花丛中，像个小小的孩子，怀里抱着一朵更小的红色的花。
        “你好。”凯说，他问：“你是这个星球上的居住者吗？”
        “是啊。”那只小小的狐狸点了点头。它温柔地笑着，抬起爪子，周围像是忽然起了风，花儿们凑到它的身边，争宠似的推挤着对方。
        “我们都是这个星球的居住者呢。”它轻声说，细微的声音轻柔，在风里却意外的清晰。
        “那么你们的星球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了吗？”凯问。
        狐狸摇了摇头，它露出细密的乳白色虎牙，笑得可爱：“我们的星球上现在遇到难题的，只有一个人呢。”
        凯觉得它是在冲自己笑，于是他问：“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狐狸点了点头，它做了个礼貌的手势，怀里的花也在点头，它说：“请跟我来吧，来自远方的客人。”


        凯不害怕，或者说不介意这只漂亮的狐狸在欺骗他——经历过的那么多年，能，也是唯一能让他下意识戒备的只有伽古拉，他几千年的宿敌。
        红凯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时间脑子里关于这个和自己拉拉扯扯的宿敌的念头一直都活跃得不像话。
        是自从在SSP的那个地球分开之后就有的变化。那些熟悉的面孔一遍又一遍的闪动着：毫不犹豫和他擦肩而过的伽古拉，控制住怪兽要求他将自己连同怪兽一起杀死的伽古拉，站在原地任由红凯揍了一拳又被他拉进怀里的伽古拉，还有，那个他没能看到的保护了娜塔莎的伽古拉……
        红凯顿了一会，脚下没有停，但那只小小的狐狸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它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疑惑，又有些恍然的意味。
        它用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红凯，小声地问：“迷路的旅人，你在想念谁吗？”
        想念。红凯在心里咀嚼这个词，好像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银河的候鸟会想念他相杀至不止死不休的宿敌吗？哪怕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到几乎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哪怕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扶持着彼此一起走过的路那么多……
        红凯失落地想了一会，白色的狐狸也不着急，它用它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红凯摇了摇头，回过神，他说：“是的，我在想念一个不该想念的人。”
       “他一定是对于你而言很重要的人，”狐狸温柔地说，它拉住他的衣角，在花海里穿行，花儿们簇拥着他们，像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拥抱。
       “是啊，”红凯顺从地跟着它的动作走着，不慌不忙地说：“他是曾经我最重要的人，我们曾经是挚友，是战友，是师徒……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有个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成语，叫‘沧海桑田’，而我们共同见证过的远不止那些……”
        红凯不知道为什么狐狸带的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很想说些什么。于是，他就开始讲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关于那座遥远到几乎像是在梦里的，除了风雪什么都没有的山上面的故事；关于一棵被砍掉的巨大的树的故事；关于许许多多的不同星球上奇奇怪怪的故事……
        一件又一件，故事的主角永远都是两个人，就好像这两个主角会永远永远一起走下去，他们经历困难，争吵，和某些短暂的温馨时刻……
        狐狸没有说话，它沉默地当好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周围的风好像也都停了，花儿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也一同听着。
        红凯恍惚着觉得自己不是在某个刚降落的陌生星球上走，而是在一步一步走着过去走过的路，只是在风拥雪怒的山上没有恶劣的天气，在被砍掉的树旁碰不到那个满腔怒意却还在试图保护他的那个人，在宇宙间流窜时看不到却总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是……他慢条斯理地讲着遥远的故事，居然还能抽出心神想：可是他真的做不了什么了啊。
        “当然不会啊，”小小的狐狸轻柔，却认真地打断了他的故事，周围的花儿们也像是在否认一样摇晃着。它说：“只要想，就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
        红凯看着它，沉默下来，停住脚步。
        狐狸也抬头和他对视，白色的绒毛下带着笑意，它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只要想，就一定可以做些什么。”
        花儿们的笑声轻轻的沙沙的，红凯听见它们的应和，他没有说话，放任沉默跟着风从他们的中间穿过。狐狸摇了摇头，它向遥远的某个方向眺望了一会，说：“快到了。”


        花儿的颜色越来越明亮，就好像太阳的光线是直接照射在花瓣上的，明亮，鲜艳，那让红凯想到了少女们在阳光下张扬的裙角。而花儿们也越来越沉稳，它们随风摇摆的频率与弧度都越来越小。
        也许是这里的花越来越多的原因。红凯猜测着。
        狐狸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
        又走过一丛花，忽然露出了一片格外空旷的草地，青青的，中间有一片干净的小池塘，那么干净，就好像是一面平放在草地上的镜子。
        周围的花儿们低声吟唱着一支听不清的，圣洁的歌，沙沙的风声吹着叶子摩擦的声音，却一瞬间比安静的世界还更肃穆。红凯也忍不住屏住呼吸，放慢了脚步。
        “一个故事不应该只讲开始，”小小的狐狸微笑着，它用明亮的黑色眼睛看向红凯：“哪怕那个故事还没有来到结局，至少也会应该是有很多发展的啊，不然，多对不起听众们。”
       “啊……”红凯怔愣了一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小白狐狸就停在水池旁边，它像个小孩子一样坐了下来，用小小的爪子托住下颌想了一会，又冲红凯眨了眨眼，说：“唔，就是这样啊，怎么能只停留在开始呢，不管过程和发展是什么样子，终归还没有结局啊。”
        它笑得相当乖巧，和它白色的毛一样，它说：“也就是因为没有结局，所以才可以做些什么啊。”
         直到红凯也在它的旁边坐下，才发现那个干净的小池塘里，只有自己的倒影。那些花儿，还有那只不知道来历的白色狐狸，身下的水里都干干净净的。
        小白狐狸毫不惊讶地偏过头去看他的影子，不紧不慢地说：“这就是原因啊。”
        “是‘迷路的旅人’的原因吗？”红凯问，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是啊，”小白狐狸高兴地点了点头说：“不过，既然是客人，当然也要好好的招待啦。”
        红凯的手在腰上摸了一把，这个安静的完全不像平时给他发任务时的圆环。是……他不确定地想，坏了？
        小白狐狸笑了出来，弯弯的眉倒是挺好看，周围的花儿也慢慢地晃动着，它温柔地说：“这是个不该来的星球呐，没有时间，也不存在。客人啊，你只是迷路了而已，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呢。所以，现在还是来专心解决难题吧。”
        那就是没坏。红凯没法解释自己心里那些没有来由的丝丝缕缕的遗憾，于是选择了无视。他问小白狐狸：“什么难题呢？”
         “嗯……”小白狐狸认真地想了一会，它说：“不如，还是先听完客人的故事吧？”
       “听完我的故事啊。”红凯沉吟了一会，他刚才闲聊一样讲的故事都是他修改过的版本，或者说，是挑选过的，完美的避开了某些事。如果是想听那些被避开了的那些东西的话……
        红凯慢慢地整理着被记忆刻意不去直视的部分，在心里措辞着，试图整理出一个，至少听起来不那么复杂的故事。
        比起在和小狐狸一起走在路上时讲过的故事，似乎要短了很多，哪怕红凯已经在努力地把那些事情讲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却还是在三言两语里说完了一个几千年以后的故事。
        “……虽然是我先一步说出的再会，但是……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红凯吐出最后一句话，他看着小小的白色狐狸，眼睛里没有聚焦，好像在看某个更加遥远的地方，某个更加遥远的人：“就算后来真的在专心战斗，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也有某种感觉一瞬而过……”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小小的狐狸问，它用黑色的眼睛注视着红凯，轻声地问：“是在亲手杀死他的时候，郁结于心的痛苦终于散开的感觉吗？又或者，只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承认呢？”
       “也许两者都有吧？”红凯茫然地说，他的手按在胸口，有一颗心在手下的某个地方跳动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杀死那个怪兽的时候，感觉在某个瞬间，几乎是真的死去了。”
        “是悲伤吗？”小狐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才慢慢地说：“要亲手杀死心爱的人的那种悲伤——不管是真是假，都会觉得心将要死去了。”
        红凯的目光游移，他失神地看向脚边的水池，怔愣地和水里的自己对视。
       “心爱的人……”他喃喃着，像是在咀嚼，这个难懂的词在他的牙间嘴里窜来窜去，始终不愿意顺着主人的意愿被咽下去。
        小狐狸点了点头说：“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害怕被丢弃的，不论如何都会不停止忧心安危的，也甚至于，总是在不停想念着的那个人。”
        红凯终于回过神，再盯着水里的自己的倒影时，眼里的一些东西已经被坚定取代，明亮的眼睛看向小狐狸和它身边的花，他自言自语一样说：“那就说出来吧，直接告诉他，喜欢和心爱什么的。”
        然而那双眼睛却没能明亮太久，忽然就又像泄了气一样暗了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可是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而且，多半是不会接受的吧，伽古拉……毕竟那么恨我，总是在仇视我。”
        “如果是在担心这个的话，”小狐狸笑了，它白色的尾巴摇晃着，那排细细密密的小白尖牙弯成白色的小月牙，它说：“那就很好解决啦。”
       红凯茫然地看着它。
       小小的白狐狸伸出爪子，虚虚地在池塘里的水面上碰了碰，那干净的池水散开一圈圈涟漪，一层层水波像是欢脱的孩子向四下奔跑开，最后一遍晕圈退散干净，一个遥远的人影慢慢的近了。
        那不是红凯在水里的倒影，而是另一个人的背影，比红凯要纤细一些，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弱势。那个人影只是静静站着，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内敛的危险意味，像一把被收在剑鞘里的形状和花纹都相当怪异的剑。比如，蛇心剑……
        红凯愣住了，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那个背影上划动，没有说出口的名字卡在喉咙里。
       “……”小小的白狐狸低着头看了一会，忽然抬起头粲然一笑：“是啊，”它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说：“是客人心爱的人啊。”
       “是，”红凯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能够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意思吗？”
       小狐狸摇了摇头，在他越发疑惑的目光中笑着吐出答案：“是能看到最想念你的那个人啊……这也是亡人们最容易纠结的一件事吧，我们——我，和它们——见证过很多，很多，得以释怀而离开的人……”      
        周围的花儿们用着很小的幅度摇动，应和它的话：“……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会看到自己的身下不管等多久，用什么样的动作都没有出现任何人影。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在离去前还拥有他们最心爱的人，却在死去后，只能站在池水边对着干净的池水发呆。又或者，他们会在水里看到另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
         那是一件遗憾的事，红凯听见花儿们无声的叹息，很值得遗憾。
         “不过，他们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那些人，因为，他们都已经死去了。”小狐狸的眼睛亮亮的，似乎也因为红凯的到来而觉得高兴：“但是，客人是不一样的——是还活着的人呢。像客人一样能够因为迷路而来到这里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啊！所以，一切就都一定是可以再做些什么的。”
        比如，挽留一些在意的人；比如，放弃一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不重要的事情；再比如，现在就直接去说些做些什么……
        一定可以，还有机会，再改变什么一些什么的。


        红凯沉默着，他注视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转动魔方的人。似乎比起之前，头发又短了一点，而且被拉直后就很听话的贴在脸边。现在的伽古拉，是如果被丢进怪兽酒吧，就会让那群家伙们犹豫着不敢认的程度呢……
        但是，红凯隐约觉得熟悉。隐约的，好像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勉强遮蔽风雪的山洞里的伽古拉。他摇了摇头，在那里的伽古拉才不会有那么放松的样子，他会一直将蛇心剑握在手里，时时刻刻戒备着，防止有人来偷偷袭击他们……
        “队长！”几个活泼热闹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红凯的思绪，他低头，居然看到那个伽古拉的身边慢慢晃出几个人影，一个活泼的女孩蹦哒蹦哒到伽古拉旁边，笑嘻嘻地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
        伽古拉听了一会，一脸无可奈何的笑。居然，也是红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样子，他看着伽古拉揉着太阳穴，说了一句什么话，小姑娘兴冲冲地跑走了，另外两个人也在高兴地笑着。
        直到有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伽古拉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站在显示器前认真观看，不时还会出声发出指示，引导那两个队员进攻或者撤退。
        “这就是……”红凯喃喃自语着：“伽古拉现在的样子吗？”
        和以前那么像，可是，又和以前完全不再一样。看起来，现在的他，执行着属于他的正义，走出了痛苦，拥有他爱同时也爱他的队伍。
        “真好啊，”他感慨道：“伽古拉终于又可以那么快乐了啊。”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他问狐狸：“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需要一个讨厌的宿敌出现，然后再打乱他几乎完美的生活啊。”
        小狐狸摇了摇头，说：“还只是‘几乎啊’，”它白色的尾巴也在慢慢晃动：“就像是一副拼图，还是差了一块呢。也许，那一块拼图就握在客人的手里呢？”
        它对上红凯疑惑的目光，眯起眼睛，笑说：“从水池里看到的人，可以不是池边站着的那个人心爱的人，但一定要深深的思念着站在池边的那个人。”
        “……”红凯和它对视了一会，没有说话。
         狐狸点了点头，它的笑意居然还能加深，而更让红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在它的脸上看到了感慨。它说：“这就是最遗憾的事啊……”

        黄昏，又是一天即将结束的黄昏，醉醺醺的太阳在天边晃荡，那群家伙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吵吵嚷嚷。
        啊，真是的，明明是在清理战场，搞得好像在开庆功大会一样。蛇仓队长边喝着他下班前的咖啡，边眯起眼睛慢悠悠地想：果然还是缺少来自栗山长官的痛斥啊～～～
        毕竟今天某位不怎么招人喜欢的光之战士，伙同适合加入拆迁大队的某军械库备用机械师一起，又拆了两栋楼呢……
        也许是阳光晕乎乎的模样太过耀眼，蛇仓队长盯着窗户发了一会呆，在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回忆着某个游荡在银河里的宿敌时，堪堪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作战室的门口响起脚步声，蛇仓队长一边惊讶于今天作战场地的清理速度，一边转过头。
        卡在喉咙里的话最后没能出口，蛇仓队长听见来着窗外太阳晕头转向的嘲笑，像是一个黑色的恶作剧。于是他在一瞬间挤出了那个红凯熟悉的，疏离冷漠，却甜腻腻如波子汽水的笑：“啊，是我们的大英雄啊～～～”
        大英雄的回答是一个无声的，干脆利落的拥抱，他把头埋在伽古拉的颈间，用闷闷的声音说：“我也爱你，伽古拉。”


       END.

娜西妲妲

伽古拉:？什么我也爱你，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cotinifo

快说，谢谢你，小狐狸

cotinifo

伽古拉：我什么都还没说吧！？你不要自作多情（嘴真硬啊，比奏大家的煎饼还硬）

按鬼鬼

好甜好甜好甜